赭 Φ 夜

燃 烧 的 锡 耶 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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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花筒:我所生活的巴别

为一项课程作业所写下的一些生活片段。作业要求做一个巴别塔(圣经故事)新解,没啥别的想写的,于是用句子垒了一座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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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光的白色帘幕,局部拓有画面,走马灯式
旋转倏忽闪过,雪花点的频道之间频繁换台
只有隆隆雷声。电、磁、星空,和浴室霉斑
都无区别,反色处理的宇宙倒映在视网膜上
直到被斜体印刷的物理公式用大小字母区分
 
我做梦,走进塔的阴影,塔静默有力
我仗着年轻,命令他倾倒,重回尘泥
这百代的立法者剑指云天
竖纹砖盘旋而上层层咬紧
我盛午餐的篮子卸在脚下
抡起鹤嘴锄撬掉第一块砖
 
巴别塔故事本可以写到好长好长好长好长
甚至被命题作为高考作文。考生灵机一转
提笔又有点迟疑“我的论点是生活还要继续”……吗?
古希腊诸神纷争的史诗,这座明星塔怎么没得出场
不,粉丝更爱听俊男美女:英雄们化装成“小马宝莉”
派发签名照,伺机攻下特洛伊(时下叫做文化入侵)
可惜大诗人荷马不在。按照数学中的“极限和近似”
他瞎了和他死了,距今时间一样长,仿佛不曾活过
 
伊卡洛斯,驰骋碧天,这儿是他矮矮的坟
很多夜里枕着它入眠。早就风干了的悲泣
无论来自伊的父还是以撒他爸,亚伯拉罕
那个年代,将长子献祭,才能坐实一门学问
儿女都会成长、学习、怀疑传统、怀疑父亲
若是只剩下一张嘴,就自说自话,无可辩驳
 
穿羽衣的小孩儿第一次的、一生唯一的演出
代达罗斯举目四望,不敢朝下瞧,他怕瞧见
蜡质浮在滚烫的海上,全无刚杀了人的自觉
——就这样没有了。怎样呢?“生活还要继续”
 
“不要忤逆你的神,你吃了那果子的日子必死”
欢乐、好奇、智力、注定的死,共同组成DNA
远古诸神在这上帝面前不过是另一品种的人类
太过人性化,不久就要挂。米诺陶的牛头怪物
既然失去王宫,更无年轻姑娘的红线将其捆绑
从此郁闷地在一个个公交车站报刊亭之间徘徊
喝早茶,读晚报,往乒乓球大的牛眼里滴药水
 
那么多历史瞬间,他们偏偏爱讲巴比伦的倾倒
又一次,全能的神弹指就毁了人类自豪的创举
Babel 和 Abel 之谐音……当然也只是我的臆想
但人类从此流落到大地上,一如该隐,负罪出走
“杀该隐遭报七倍”亲手建的住屋塌掉压死了他
但直到那时,生活继续,用自己的名字命一座城
带个孩子到世上,培养他做铜铁匠和牧人的祖师
 
巴别塔“竣工”—也就是“永久歇工”—的那一日
高炉熄火,磨轮停转,骆驼和骡子不安地喷着鼻息
天地静寂,正将一块砖砌上另一块砖的动作都僵了
部族离乱,亲友反目,师徒分手,人只听见想听的
话语,各自散开,而海量的、海量的、海量的石头
一度各从其位、高下有别,却刹那间散落难以分辨
那些石头都长了苔,无人问津,教一些后人扒去
垒起牛舍、葡萄酒窖和花坛,栽上楸树和欧石楠
 
在淡淡的三叶梅香气里摆宴席,啃干酪
“尼采很好?我只闲读了《苏鲁支语录》……”
“晦涩。”每页都有注释,几乎和正文等长
同《浮士德》一样,让我痛心不会说德语
一学期的课,只学会感叹“Was ist hier los?”
 
却始终妄想和大人物发生精神共振
像一本大书,合上的时候油墨粘连
本无关联的字句重叠在一处
尽管心有不甘却是命中注定
记忆也是这般贮存在脑回,神经信号乱窜
在通宵不眠后尤其混淆现实与虚构,偶尔
把几句波德莱尔嵌入我祖父母的婚姻现状
受过教育的、会外语的、对社会有用的人
生养了三个好孩子,如今年纪也七十五六
仍然用不堪的字句咒骂彼此,我脑海的画面自动
消音重组,像黑白默片般打出“你我终将行踪不明”
 
想起有一位学长,当我还能牵他的小手
我们搭乘画满了三角和圆形字符、烟灰
和喷漆涂鸦的铁皮车厢,雅典城市轨道
去博物馆。他犯了肌肉拉伤,走走停停
蜷缩在武士虬结的肌肉阴影里,一尊
思想者,“请勿触摸”用中文印在脸上
像涂了面部彩绘,等待球赛或游行入场
 
帕特农(又一座废墟)悬在我的眉梢
激发前人的想象、敬畏和溢美的圣殿?
我看,我只见搁浅的、点缀盐晶的鱼骨
脱水,泛着死的白色,在烈日下。呆着
占据着一定的空间,漠视游客走了又来
蓝底白十字,山巅战旗猎猎
向无垠的海域徒然发表宣讲
 
而珠圆玉润、唇红齿白的石头少女,新鲜出土
款款走来,眼神轻盈,尽管总缺少一部分肢体
我转雕塑的时候,他去研究展柜的连接处构造
他背了相机,我也是,虽然我的佳能属于我爸
我们互相拍照,也拍别处
我喜欢他拍我的照片,甚于他喜欢我拍他的
难道是人和神的共性?和圣殿等高的雅典娜
享受着凝视又不发一语,持矛吓走爱慕的人
但我把他的背影收进一个文件夹,今天也在
只是从电脑桌面剪切进了移动硬盘
同过往学期的“老复习资料”放一起
 
希腊属的圣托里尼岛上最多中国人和猫
在这儿不会被当成日本游客喊“科尼七娃”
我们在承托落日的粉红色海水里吃披萨
用盐水冲洗盐晶,摩挲圆石和褐色细沙
店主老头会说中文几句,来问“怎抹羊?”
我们嬉笑着跟他讲火山辣披萨“不够劲”
不如后来的九宫格火锅爽快,牛肚嘎嘣
我想说“为什么折磨我”但被涕泪模糊
他是能吃辣的,我不行。十二指肠返流
 
我没有和他聊之前去做胃镜
毕竟不是什么好下饭的话题
高三时疼痛难忍,也就忍着,辗转直到入睡
出于礼貌安慰“心理原因!年轻人能有什么事”
没有查出病灶,只是多了六张小图片
我自己的粉红色组织,一些纤维和环
此刻咕噜作响,缓慢消化我和我妈分享的岩黑芝心蛋糕
听她梦呓“宾夕法尼亚”,好像我是座悬索桥,绷紧身体
就能扎根在大洋彼岸的某一道裂谷间,就此渡过后半生
“我不敌视婚姻和家庭,但与其把孩子丢给这个变乱的世界
我宁愿不生。”我们说着彼此听不懂的道理,偶尔拥抱哭泣
照做便是!你只要和泥烧砖使塔存在,其余交给神的仲裁
 
我梦见巴别塔在它最盛大的年岁里邀我一游
拨开云雾四望,千万块电子屏幕用荧蓝幽光
判决一个年轻人的优柔“但是生活仍在继续”
很快,不再是我手脚并用攀登塔的崎岖阶梯
而是我与塔一前一后,丈量无名的边陲沙漠
我的影子和塔等长,在这里或那边彻夜工作
我拥有一些感受很久,仍不知道对应的词句
另一些我知道对应的字汇但不值得再被提起
我们执笔,不再空想灵魂,人都只能活一次
我将心灵一部分永远埋进地下铁
别人为我骄傲时,不会是因为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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