赭 Φ 夜

燃 烧 的 锡 耶 纳
我系猹猹,欢迎私信扩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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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utlast# 后来被问起书中那个小醉鬼的来历时迈尔斯如是说(一)

× 给流年的生贺,爱你!爱你!但我写的十分乏味。而且根本还没写完吧(。

× Waylon Park / Miles Upshur,斜线先后无意义。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丽莎莱德看着自己的弟弟,终于确认了一件事——他的脑子有毛病了。

       他们就住在巨谷的半山腰,和其他几十户好邻居一样,住宅一半嵌进山体,外面架空的部分延伸到共用的栈道,都处在古代魔法的保护下,牢固又舒适。路过的人都会艳羡不已地张望她经营的庭园里按季节开花的桃树、月季和月桂,手工磨制的地精饮水槽,还有一个涂成白色的小拱门。总之,他们住得相当不错;还有她的弟弟,真是不错的小伙子,虽然她清楚记得他小时候怎样让她发狂——爬进药缸里结果鼻涕和茶叶抹满脸之类的,但现在,谁敢否认韦伦从辫子到脚趾头都是纯金的,她准能和那人打一架。

       即使他们是高贵的家庭,韦伦又那样漂亮,那样得体(这点有待商榷),但是离九月酒只有两天了,韦伦居然没找到一个舞伴!他甚至就没想着去找,而是趴在露台的栏杆上,盯着一个根本没打开的卷轴。

       准确地说,是盯着卷轴中间的洞。

       丽莎站在沐浴着金色的阳光、一脸傻笑的弟弟边上,觉得该是说句话的时候了。

       她拍了拍裙子。“猪,你在干嘛?”

       韦伦动都没动,只是嘴角上扬:“我才不告诉你,猪。”

       “你最好放下那个东西然后好好看着我的眼睛,我没有把它从你脸前面抽走仅仅因为害怕你中了什么诅咒,只要脸离开了那玩意就会爆炸或者把眼珠子扯出来之类的。”

       “别说了!你自己看嘛。”丽莎接过那个纸筒,瞧见里面有一只大得可怕的,睫毛和血丝根根分明的蓝眼珠。不过她当然不至于被这种小儿科吓得尖叫,至少她很好地掩饰了自己,仅仅手抖了一下,于是那只眼睛消失了。

       “小心点!里面的镜片是水晶的,我自己磨的。”韦伦解释了他的新发明,丽莎懂得这是个放大镜。

       “你之前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吭哧吭哧的就是在干这个?我还以为——算了。你为什么不叫地精帮你?它们比你快的多。”

       “它们没个准头,猪!你看我磨得多好,看山下面,看到克里斯的农场了吗?”

       “看到了,他大门落锁,想是又出去打牌了。”丽莎心里承认,真是好手艺。韦伦扒着栏杆,山谷的风吹过粉红的鼻尖和耳边的金发,大睁的眼睛里满是兴奋,好像即使指甲盖大的农舍他也能看得一清二楚似的。

       “谷仓前面的树,看到了吗?”

       “哪棵?——哦,白桦树,下面坐着个人的吧?”

       韦伦只是傻笑。

       那人穿着深色袍子,拉下了兜帽,埋头翻一本软皮书。看不出年龄,应该还年轻。丽莎皱起眉。她没见过这个人,但知道是哪路货色。她听了闲言碎语。这是个北方客。在巨谷,来往的旅人并不新鲜,可是没人想接近北方客。这一个甚至没有进村子的资格,只能停在谷底的泥里打滚。

       “他叫什么名字?”

       韦伦咯咯笑起来不回答,没想到丽莎在他肩上狠狠掐了一下:“行了,猪。我不觉得监视一个逃犯的差使比我弟弟参加九月酒重要。”

       “他是个旅行作家!他的书我有好多呢!”韦伦呻吟着抢过自己的镜筒:“你也还没找舞伴吧,猪?”

       “得了吧猪,我跳舞的次数比你站着小便的次数都多。这种活动就适合小子们——不管你对山下那个家伙有什么古怪的兴趣,他九月酒之前都会走的,然后你就哭着鼻子孤零零地晃荡到会场上,巴望哪个喝醉的——”

       “他要走了?”

       丽莎挑起眉毛,她弟弟腾地站起来的那个速度,让人以为他的喇叭裤会给褪在地上。“你以为他们会容许一个北方客在庆典的时候留在这儿?除非他想当那头猪!”

       “噢天哪噢天哪还有封信我得送给他——”韦伦一边抓头发一边翻遍自己的口袋,丽莎眼疾手快地瞧见了信封一角,抽了出来,并在半秒内读了一遍。“给阿普舍先生”。听上去就是个北方客。还盖着布莱尔家的漆封。物以类聚!

       她抬手想拦住韦伦,可是他早已跑出去三幢房子。捉他回来?算了,她丽莎莱德才不会接近那里。不过——她把镜筒捡起来,焦虑地追着目标,直到看见她弟弟被北方客拉进了谷仓。“如果猪不快点回来,我要打破他的屁股!”她想。作家?这种幌子只有猪才会相信。老天,那可是个北方的魔法师啊,但愿猪回来时猪的屁股还在。

       

       ×              ×            ×

       

       山谷的空气非常不一样,有些潮湿闷热,山坡的花在这里都会死去,田里只有豆子和膝盖高的矮稻谷。韦伦跑过田埂,在离白桦树还很远的地方就停下来,打算喘够了再好好走过去,可惜对方已经注意到他了。

       韦伦一点不矮,而迈尔斯-阿普舍似乎比他高了半个脑袋,而且在他慢吞吞走近的时候还在长得更高,就像物体在水晶镜片的边缘会变形一样。韦伦不直视对方也能感觉到深灰色的帽沿下面深褐色的发绺下面黑色的眼睛把自己压榨了一遍,把他浓缩成墨汁,变成某本书的某几行字。他幻想过自己在那些冒险小说里,但在今天,这显得很怪异。

       “可以了。”迈尔斯的靴子向后滑了一步。

       韦伦才发现自己差点闷头撞进对方的怀里。湿土的气味已经远了,他闻到了无法忽略的陌生味道,像……冰,和某种不知名的香辛料。他抽了抽鼻子。“迈……阿普舍先生,我很抱歉,我是说,我是跑腿的,有一封……”

       “进来说吧。”山谷没有太多阳光,在树影之中,这人更显得苍白,淡红的嘴唇可能是他全部的颜色。韦伦一只脚后跟忍不住碾了碾地上的泥。迈尔斯挥挥左手,谷仓的大门应声而开。噢天啊,他真的是个魔法师——书里可根本没提这一点。韦伦求救地回头看看山坡上的家,只看见几十幢紧紧挨着的小房子闪着鳞片似的光泽。他显然应该转身跑掉,而三分礼貌和七分好奇教他跟进去。

       谷仓内部相当宽敞,而且更加湿冷。暂时划为客房的部分不大。墙壁的高处有一排窄窗,但是迈尔斯似乎很小心地保持他的家具和打包了一半的行李都在阳光的投射范围之外,靠几盏自燃式可折叠的银色小烛台照明。房间深处堆砌着成捆的干草和一些在韦伦看来很像刑具的农具。

       “你刚才在看什么书?”

       迈尔斯在胸前做了一个手势,他的灰色斗篷像有生命一样自行解开了扣子,剥落下来挂在大衣钩上。他转头向韦伦微微一笑。“我只是在读自己之前的笔记。无事可做的时候就那样。——坐那儿吧。”

       韦伦被安放在靠墙的一张桌边,越过桌上的几只碟子、一碗未尽的豆汤和一些废纸团,看迈尔斯背对着他换了一双软鞋,然后跪下去,在一只铜盆里洗手。他里面穿了蓝色条纹长裤和白罩衫,显得很纤瘦,并且有些跛,这是之前穿斗篷时完全看不出的。韦伦注意到迈尔斯没有脱下左手的手套。

       “一边读,一边把新产生的想法加进去?”

       “不。大部分时候我在减少字数,我会删掉很多。小信差,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

       “韦……韦里诺纳-帕卡斯。但是叫韦伦就行,帕卡斯是我的爸爸。”

       “我蠢透了,人家根本就没有问全名!”韦伦想。但是迈尔斯并不在意,他正往一个便携小炉上面放一只锅子。“韦伦,我应该为你热点东西。你们的风俗并没有禁止喝陌生人的调制饮料吧,我记得?”

       “你不是陌生人啊!”韦伦想。好吧,直到发现迈尔斯用魔法之前还不是。结果到嘴里就变成了:“谢谢你的好意,但我……我还不能喝酒。”

       “噢?为什么不?”

       “后天就是九月酒了,我们都应该在那之前保持清醒,然后一口气喝个酩酊大醉,这样会有好的收成。”

       迈尔斯狡黠地笑了笑。“噢,不会让你破戒的。”他在锅子里倒空了一大一小两只没有标签的瓶子,撒了一把茶叶,很快,锅子里一阵热腾腾的咕噜声,此前韦伦闻到的那种辛辣味道混合着水果香充满了整个谷仓。

       “你也看到这里糟糕的维护状态,很抱歉。我没有期待访客,虽然我自认并非孤僻的类型。”迈尔斯把液体倒进两只木碗,放在韦伦面前。“但这只碗是很洁净的,请。”

       韦伦晃了晃碗里的浅棕色液体,有些犹豫。不过迈尔斯已经在喝了,于是他也舔了一下碗的边缘,是甜的。只有喝下去几大口之后才渐渐感觉到辛辣的回味,同时胃里一阵灼热,力度刚好,非常舒服。他放下碗,迈尔斯正笑着回望他,他的眼睛很美,韦伦发现它们并不是全黑的,能看出一点灰蓝的色调。他还很年轻,也许他们两人年纪相仿,只不过一个走了半个大陆,一个在家乡看了十几年的落日和烹药锅。

       “这很好喝,是什么?”

       “梨子酒。”

       韦伦差点一口吐在碗里。猪啊,他怎么没想到呢?

       迈尔斯像个真正的北方客那样扶着桌沿哈哈大笑起来,不过很快收敛了自己。他很诚恳地表白道:“我只是在想,我无法留下来过节,也许你愿意陪我提前庆祝。纯的梨子酒你不会受得了的,我兑了淡啤酒,茶和别的东西。我想这算是药酒?很快会消退的,我保证。”

       韦伦仍然有点沮丧。他又小小喝了一口。“没事,我本来也不信一群人烂醉和收成能有什么关联。”

       “今年会是个好年,豆和麦还在地里,我的房东就已经在催我给它们腾出地方了。说起来,我记得我有一封信?”他接过信,看了一眼漆封:“我想这可不太称职啊,小信差。信是星期二的,今天是星期几?”

       “……星期六。”

       “是的,而且昨天我已经见过来信者本人了。”

       迈尔斯微笑着,看上去没有一点不悦。可是韦伦感觉自己像塞进了烤炉。也许是酒的作用,他结结巴巴说不出话。

       迈尔斯拆开了信封,他好看的眼睛随着纸上的字一行一行下移,渐渐充满了冷淡和嫌恶。最后他一手把信纸按在桌上,另一手从中一扯,信被水平地撕成了三条。他把中间的部分扔进了火里。

       “你……还好吗?”

       “没什么,只是印证了我此前的一些猜测。”迈尔斯把残余的部分往韦伦面前一扔。“我有些好奇,这位杰里米-布莱尔在本地名声如何?”

       “他们家住在靠近山顶的地方,他是小儿子,他的父亲很老了,做过镇长,知道老人的人说他还不错。但是杰里米就……我想……”韦伦摇摇头。他把两张纸片扶正,“来函已阅,其中所列诸项,即使数度考虑,仍觉过分自私狂妄,恕本人及辖区内淳朴良民三五〇名,不便接纳。然世事无定,应予变通。时已入秋,九月庆典……(撕毁)……脂膏将得净化,欢愉氛围之中众心为一。耽搁期间食宿日用,由本人承担,至十月。以后视您如同胞兄弟,怀最理解包容之心,复议您无理要求,力助事成,皆大欢喜。话已说开,君自掂量。杰。”

       韦伦莫名其妙。“我……我搞砸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对吧?”

       迈尔斯偏过头盯着墙壁上的一块空无,他苍白的脸颊现在有了血色,紧攥的拳头在发抖。

        “韦伦,你写的关于巨谷的小册子,没提到九月庆典要‘抓猪’的风俗……”

       韦伦吓了几跳,他一时不知道先跳哪个好。他确实,在看过那么多冒险小说之后,认为应该给自己的家乡写一份旅行者指南,也这么做了,没想到它会有除了在架子上落灰和被丽莎嘲笑之外的任何命运。天知道!但他的大作如何几经周折最终被读到,显然不是现在关注的重点。迈尔斯一边笑一边发抖,他的灰眼睛竟然渐渐充盈了泪水。韦伦感到脊背发凉。

       “我被当成过扒手、流放的王子、税务官、黑魔法师,甚至两个月前一个小女孩想刺死我,她觉得是我挖掉了妈妈的眼睛。不过,我此前从未被当成婊子,现在人生终于圆满了,韦伦。”

       韦伦大张着嘴巴。他又看了看那几行字,仍然一头雾水,但最后他的脸也红了。不过他很勇敢地站起身把剩下的纸片也撕碎扔进了火炉,然后走到迈尔斯旁边。他觉得这一刻的对方的心,比看他的书,比透过他的水晶镜片,比刚刚见到本人,比任何时候都要贴近,都要敞开——因为上面有一道伤口。“你都给我喝酒了,还信他们的那一套胡闹?拜托!”

       “他手里有于我非常重要的东西。我能信任你吗,韦伦?”

       韦伦站着,睁大了眼睛看着对方,点点头。

       迈尔斯去摸左手的手套。但是他迟疑了。“虽然你会惊恐,但如果你看到这个之后试图逃跑,我……我不知道,你可能会……死。”

       韦伦轻轻地嗯了一声。

       迈尔斯不再给他任何反悔的时间,他纤长苍白的手指解开了两圈皮扣,拉下手套。韦伦觉得自己可能尖叫了一阵,但是并没有逃跑,因为他太想看清了。那只手——感染了,或者说,被寄生了,每根手指都有不同程度的残损,无名指甚至直接被齐根截断。不仅如此,整只手呈现缺氧的青紫色,皮肤下可见黑色菌丝状的纹路,在掌心汇聚成了一个模糊的花纹。

       “噢天啊,天啊,”韦伦喘不上气来,这种事情真的存在。“为什么会这样?谁会做这种事?”

       “一场袭击,就这样。”迈尔斯对此倒不抱有多少仇恨。“半年多了。我不能确定发生了什么事,但我猜那可能是一位魔法师吧,因为在此之前我从没有不碰刀就把面包切片的能力。”

       韦伦试探性地伸手去碰了碰。“不咬人的。”摸上去非常冰冷,有些滑腻腻的,皮肤下面好像有什么活的东西还在跳动。他看着无名指的断口,问:“非常疼吧?”

       “比一开始好多了,其实有一阵子我很享受,揣着一处神秘的,恶心的,使你与众不同的伤疤走进酒馆总没什么坏处。但是最近,一些非常不好的状况发生了。我该猜到,无论是什么待在我的一只手里面,它不会满足于仅仅待在一只手里面。”

       “扩散了。”韦伦低声说。

       “比那更坏,进了我的脑子。记得那个想报仇的小女孩吗?我有时候会感到恶心,失去意识……我害怕,真的是我杀了她的妈妈。”

       韦伦感到很难过。他摸摸迈尔斯的后背,那里白衬衣被汗水濡湿了。

       “不过没关系,不久前我遇到了一位高人,他告诉我,很快就能结束了。我快要死了。”

       韦伦木然地望着他。

       “或者如果我非常幸运……而事实上我确实如此,我能找到解药。我通过一个男孩的笔记知道了仅存的几株曼卓根之一离我不远,非常近,就在巨谷的陵墓禁地当中。”

       韦伦感觉自己看不清东西了。他慢慢坐下来:“迈尔斯,事实上——”

       “当然,我也非常不幸,因为北方客会亵渎先祖。为我进入那座陵墓两个钟头,当地人开出的通融的条件是我在二十天里陪他们睡觉。你嗅到这里面的笑点了吗,韦伦?”

       韦伦安静地坐在他的圆凳上,但是他的胸膛之中,愤怒、羞愧和恐惧的情感正如礼花般接连绽放。最后他握住了对方放在脸上的双手。“迈尔斯,听我说,我很抱歉。但是……但是那些东西是我编的。墓园里从来没有曼卓根。”

       轮到迈尔斯木然地望着他了。“我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可能就到这个冬天北方下第一场雪那时候为止了,韦伦。”

       “我……我很抱歉。非常非常抱歉。”

       “我早该想到不该把青春期小男孩的胡话当真?早该想到,这种药草,如此珍贵,如此缥缈,根本不会在那里乖乖的等我,根本不会给一条贱命消受它的机会?”

       “……够了!”韦伦咆哮起来。“我喜欢你,我以为你什么都知道,但你是一头蠢猪!传说里的曼卓根根本不存在,现在我们随便叫作曼卓根的,是毒土豆!墓园没有曼卓根,因为没有谁会在埋死人的地方翻种毒土豆!”

       迈尔斯一动没动,他的一只眼睛开始落下泪水。“韦伦,请你走吧。”

       “我现在想,你是遇上骗子了,迈尔斯。在你难过的时候喂你的不是什么好药,是毒土豆的粉末。让你吐上两个小时然后神清气爽,让你以为你在好转。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早该想到我就是死路一条。”

       “不,不是没有别的办法的,我们还有——”

       “闭嘴吧。”迈尔斯的声音非常微弱,但是猪才看不出他在发狂,他整张脸都青了。“你快走吧!滚出这里!”

       韦伦怕了。他听到了这室内居然有风在呼啸,但他心想如果现在离开我就是猪。几秒之后,他成了猪。空气在周身打着旋。他尖叫起来。他什么也看不清,他要站不稳了。然后忽然有一只黑手打在鼻子上,他整个跌出谷仓的大门,门紧贴着他的脸砰地关上了。

       外面天都黑了。韦伦摸摸鼻子,有点怔,往回走了几步,终于哭起来。他一咬牙,去拉谷仓的门,根本拉不动。用力拍打了几下,里面一点反应也没有。他一边哭一边抹鼻涕,结果袖子上的灰全都涂到了脸上。

       这还不够糟糕似的,他一抬头,农场主用粗胳膊高提着一盏灯,就站在几步外的地方,好像被这一幕逗乐了。“小猪,你干嘛?”

       韦伦哭道:“他不让我进去,那个猪!”

       克里斯呵呵一笑:“那就等着猪呗,就这一个门,猪总要出来的。”他也不安慰,也不帮忙把门打开,就风轻云淡地走了。

       韦伦真的坐到了谷仓旁边的篱笆墩上面等着。夜里的谷风很凉,他抱住膝盖,心虚地看看家的方向,只有几盏灯还亮着,丽莎莱德肯定在等着他,担惊受怕,想着他被鳄鱼或者什么黑魔法的东西吃掉了。但是,会不会是另一种可能,丽莎已经睡了,从此就当没有他这个弟弟?反正她绝不会下来这里找他。

       韦伦不知道自己干嘛等着一个猪,为什么守着谷仓门外的寂静对于他来说好像比回家的路还要安全得多。这一天之前他们根本不认识,他所读到的那些,也许根本就不是真实。就像他也把迈尔斯骗惨了一样。只要迈尔斯能开门出来,向他证明事情还没有那么坏,也许,再一起喝一点酒,韦伦觉得,他可以为了这个人去死。而现实是,韦伦等得脚趾都要麻了,仍然只有一片寂寂的荒芜。你自找的,你去死吧。变态,逃犯,病死鬼,猪。我要烧了你的垃圾,把灰倒进痰盂。

       韦伦埋下了头。他曾经爬到空当只容许一人蜷缩的小阁楼里,那儿有一扇通向外面的小窗,是在岩壁上凿出来的,阳光穿过彩色的水晶片也变成了斑斓的光影,那是他的乐园。他当然不止看一个人的书,他什么都看,就连旧的菜谱都读,上面有些字他完全不认识,也许提到的那种原料已经灭绝了。但他看得很多的还是游记和冒险小说,在顶到天花板的收藏当中,迈尔斯署名的只有很薄的三十一本,相对其他作家来说少得可怜了,摞在一起也不过一掌宽——迈尔斯说他会删掉很多。

       “一本比砖还厚,故事套着故事,满篇的美男子、华丽击剑场面、巫师飞艇和丰满的人鱼,把读者耍得团团转,带着他们天上地下的乱飞,最后做梦一样通通忘掉的冒险巨作,可能注定会受到追捧。我无权否认魔法或人鱼,但他们的存在,有比协助主角完成传奇更深刻的动机。如果读者想辱骂我,我已经给你想好了骂名:这个可憎的作家竟然提笔写了一个对于世界来说太过渺小的角色,竟敢写没人想读的无聊的真实。”

       迈尔斯好像这样写过。“无法接受真实。”自从他生病之后,他一定变了不少。那是怎样的病痛啊。现在想来,韦伦从未听第二个人提起迈尔斯的名字,他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全然不得志的作家。他想起迈尔斯提到杰里米的条件时那种表情。“他有他的底线,”韦伦想,“我信任他。”丽莎说大部分冒险小说都是磕到脑袋的老水兵关在自己家里一边酗酒一边炮制的。但韦伦知道这一个不一样。“我能信任你吗,韦伦?”在韦伦提起笔的那一刻,他没想到自己也会被信任,无意中给了一个人关于活下去的虚假的希望。

       韦伦觉得自己一定死在这里了。他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小会儿,没听到开门,但是在有水声的时候醒了。不远处浮动着一个修长的黑色影子,韦伦想也没想哇地大叫起来。没想到对方也被吓得不轻,两个人互相尖叫了几秒钟,又一起沉默了很久,最后,迈尔斯叹息了一声,弄好了裤子,转身进屋,没有关门。韦伦跳下来,踉踉跄跄地跑到门口。摇曳的烛光里,迈尔斯跪着,正在他的铜盆里洗手。然后他猛扯起一床毛毯,把韦伦包起来,搂进自己怀里。

       

×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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